徐壮志,第一位进入震中汶川县城和重灾区茂县县城的新闻记者,并发出了震后来自这两个县的第一张图片、第一篇现场报道。5月25日,在他返回北京后的第四天,接受了《中国新闻出版报》记者的采访。
碰巧 只是碰巧而已
5月12日晚,正在南京学习的徐壮志给社里发短信要求去四川震区采访。13日中午,上午还被要求待命的他突然接到立刻去成都的通知。他立刻启程,因为走的匆忙,去的时候就带了电脑、相机、身上穿着的一套军装,连准备采访本的时间都没有。
飞机在成都上空盘旋了1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双流机场降落。他的一颗心才算稍稍平息了下来。他担心“如果不能降落,就要晚一天到成都了,会漏掉很多消息” 。
“谁也不知道震后汶川的情况,汶川是焦点,全世界都在关注汶川,都在期待着汶川的消息”,徐壮志说,“13号那天救援直升飞机一直没有办法着陆汶川,军区肯定会继续派飞机去。我第二天早上7点多就出发去机场了,去碰运气,看看能不能到汶川去。”到了机场,恰好有一辆越野车经过,徐壮志挤了上去,顺着绿化带一路颠簸到直升机那里时飞机已经准备起飞,“再晚2分钟就赶不上了”。
他说,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汶川降落,如果不能就只好回来再等下一架。一上飞机他就开始紧张——摄影记者没能赶上飞机,而作为文字记者的他手里只有一个傻瓜相机。“全世界都在期待汶川的照片,如果拍不下来可怎么办?”从他叙述的口气中仍能清楚地感到他的紧张。“幸亏那天天气放晴、空气透明度较好,我拍下了汶川震后的景象。”
徐壮志成为进入汶川这个震中“孤岛”的“第一位”记者,他发出了震后汶川的第一张图片、第一篇现场报道。一时间他成了媒体的骄傲,成了被关注的焦点,百度甚至在词条里收纳了他的名字。徐壮志挠了一下头发说:“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是一件大事,对我来说是‘瞎猫碰着了死耗子’。我只是碰巧13号到了四川,碰巧14号上了飞机,碰巧飞机能降落了,碰巧天气能见度较高,碰巧我还带了个傻瓜相机。”他一连用了5个碰巧来说明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不重要。“因为第一个发稿,被表彰了,我还跟家里人说,这个不太合适。因为当时是几路人往汶川赶,只不过是我凑巧先到了而已,而且那几路都比我辛苦得多。”
悬停 我可以跳下去
“在灾区采访的时候,最怕的就是没有办法到新闻现场地去”,徐壮志说。因为常常拜托飞行员带他,后来他跟一些飞行员都很熟了。第一次去茂县采访时,跟他比较熟的那架飞机要先去卧龙返回后再去茂县,因为这样就要多消耗2个小时时间,徐壮志就放弃了,转而在机场采访,同时等待其他去茂县的飞机——根据他本人的经验,此时飞行计划会随时调整,肯定还会有飞机。
采访一个小时后,果然得知有一架去茂县的飞机就快起飞了,他赶紧赶了过去。但是飞行员不让他上。“多带一个人,如果出了事,别人就要多承担一份责任的”,他告诉记者:“那时真没办法,但没办法也要想办法,一定要去的。”他问机上“谁说了算”,飞行员告诉他是机长。他找到机长,就跟机长说:“你们不让我上,我的饭碗就丢了。”机长同意了他的请求,可是上去后飞行员告诉他,“我们不落地的”。原来这架飞机承载的是水利部的专家去考察沿线水坝情况的,不着陆。徐壮志一听就着急了,“你们不降落,我上来干嘛。”徐壮志对飞行员说:“要不,你给我悬停一下,我跳下去。”最终善良的飞行员还是为他着陆茂县,留下他后便飞走了。记者问他:“如果悬停真的就跳下去吗?”
“跳,当然跳。”
“飞机随后就飞走了,您怎么回去呢?”
“没事的,肯定还有救援的飞机过去,当天不去,第二天也会有。”
“可您没带食物呀?”
“没问题,在当地能找到的。再说,四川的山上那么多草和树,能饿死人?”徐壮志轻松地回答。
没事 这些不是问题
只带了一套衣服的他说,“没事,坚持呗!后来买了几件T恤,穿脏了就淘汰。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到两三点才能睡觉,早上五六点就起,实在是不想洗衣服了。”
从14日开始,到21日晚上返回北京,他每天最多能睡3个小时。“有时候会觉得脑袋木了,但绝大部分时候是非常精神的,身体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状态。”每天他会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来,“如果,全世界都在等你的消息,那你就会很快地爬起来了”!
每次出去采访随身要带上海事卫星电话、铱星电话、笔记本电脑,以及各种充电器等,这些至少有三四十斤。“还会带两瓶水,但从来没带过吃的,实在装不下了。”出去后有时就在露天睡觉,日夜温差大,他就在衣服里再穿两件T恤,还穿上秋裤,他说,要是晚上回不去就不会那么冷了,但白天就会捂得直流汗。
有次采访某红军师装甲团团长和政委,说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聊,就找了座桥,他们在桥的这头坐着采访,桥的另一头放着一排排的遇难者遗体,而且已经腐烂,拍完照后再把包着遗体的袋子拉上。空气中的味道很难闻,他们就这样采访了两个小时。
还有一次晚上去北川,路上都是滚落的石头,路面有很多裂缝。开车的小伙子害怕遇上山体滑坡,把车开得飞快。恰好遇到一个拱起来的路面,车一下子腾空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徐壮志正在车上传稿件,读卡器一下子就被震碎了。
在灾区采访时应该带点消毒的东西,但他只要了几个口罩和手套。“没事,从1998年抗洪到2003年非典,我都参加过。很多事情没有你想中的可怕”,他笑着说。“那么多人都在那儿,人家不怕,你怕什么。就算是大坝溃堤了,也没事,那么远呢,来得及跑的。”
“没事”是他话语中出现频率较高的词之一。在他看来,很多事情都“没事”,消毒的东西没有带没事,没带吃的没事,遇到余震也没事,危险没事,晚上不知道睡哪里也没事。他说,“没事,这些都不是问题,大家都在那个危险的地方生活、工作,我们记者有什么好抱怨、好担心的。”“危险倒是其次,困难都是小困难,关键是工作上的压力,就怕去不了新闻现场,怕漏新闻,责任很重!我要尽快地准确地把消息传出去,让外面的人了解里面的情况,缺什么,需要什么。”徐壮志说。
因为长期处于紧张状态,回北京后他总觉得该去做什么,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却没有做,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错过了一样,很难受,觉得很空虚。临别时徐壮志说:“没事的,再过三四天就会适应了。”
感动 为了那里的人
“我为我的祖国感到骄傲!”
这是徐壮志在采访“神五”的时候,听到杨利伟出仓后说的第一句话。徐壮志说,“现在我最想用这句来表达我的感动。”
这次采访给他最大的冲击就是——生命的脆弱和坚强。脆弱,是指几万人在顷刻间的灾难中就去世了;但是,生命又是那样的坚强,那么多的生命在废墟里坚持。在耿达乡采访时,村民告诉徐壮志希望能带些玉米种子来,他们要赶着时间种下。“那儿的土地是很贫瘠的,但是,他们却记着要播种,要自救!”
“现在的中国真的不一样了,一出事,大批的物资从四面八方呼呼地就运过去了。”运送救灾物资的有QQ、面的、卡车,有宝马、奔驰。因为进入北川送物资的车太多,以至于绵阳不得不交通管制,只许应急车辆进入。普通老百姓的热情很让人感动!
“这么多年我没流过那么多泪,在那儿,有那么多的细节让我感动”,徐壮志说,“直升机上那个坚强的女孩王天怡,她每朝我笑一次,我就哭一次。”徐壮志说,现在每天晚上还会看新闻到午夜一两点。他现在最担心的是,大家都特别关注抢救生命,现在抢救生命结束了,进入到灾后重建,大家以为没事了。其实,现在灾区的人们是因为忙碌暂时忘记了忧伤,等到他们回到家里,开始生活,那种伤痛肯定难以度过,而且怎样在伤痛中继续生活下去,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。